酒壶还冰凉地贴在脸上,裴琅听到她这唐突的问话,似乎回身看了她一眼,因为她听到衣衫窸窣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透着寂寥,像是很远,从风雨里飘过来,“是,东郊的姑娘果然漂亮,可惜无缘。本王特意昭告天下,太后亲手扰了本王的温柔乡……太后时运不济,撞得不巧,过一阵子,本王找个好天气,带你去寺里拜一拜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裴琅不想说,偏偏b自己说下去,好像只有难堪才能将x口那不该有的酸涩冲淡似的,“王爷,那条路我又走了一遍,可王爷还是舍不得杀我。王爷还喜欢我,是不是?”

    裴琅安静了一霎,忽然回过头来,在黑暗中极平静地道:“顾佳期,你忘了?”

    她忘了什么?

    整个长京城都当她是耆夜王的小王妃,可顾量殷一出事,她就穿上预备好的嫁衣进了g0ng,跪在平帝脚下,试图螳臂当车,去换回风雨飘摇的将军府。

    那是顾佳期平生最屈辱的一夜,沿途指指点点叫着“小王妃”的孩童百姓、鸦雀无声的昭yAng0ng、平帝状似疯癫的hUanGy1N笑声,还有郑皇贵妃涂着血似的刻薄嘴唇……

    她一败涂地。人人说她是不得已,只有她自己知道,一开始她靠近裴琅就带了见不得人的目的。后来日久生情,她自己都耻于承认那样脏的心思,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忘了,自欺欺人。

    “你凭什么叫我喜欢你?顾佳期,别拿什么走投无路来搪塞,你那点心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,骗我?我那皇兄最Ai玩抢来的nV人,你们顾家人不就是吃准了这个么?若非他那癖好别致,你会巴巴地g引我?顾佳期,你咎由自取,我留你活着,也确有一半是因为顾将军的功勋,可你凭什么还要我喜欢你?”

    佳期吃了药,一时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,只觉得裴琅说了这些话,那一刀她便是白挨了似的,于是吃吃笑了两声,“……苍蝇不叮无缝蛋,王爷那时若是不喜欢我,我怎么g引王爷?……可惜,我千算万算,漏算了郑皇贵妃的手腕,自己送到先帝面前叫他玩,偏偏……”

    她咳了一声,“多亏王爷回来,不然我就是只九命猫,也早Si透了。可是,王爷既然感念我爹的功勋,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呢?”

    裴琅气得笑了,拍了拍她的脸。大概是弄那解药时跟人动手,用力太大,他的手微微抖着。

    “本王怎么对你了?难道你想去冷g0ng陪那帮人吃闲饭么?本王还得顶着恶名收拾这副烂江山,你想得倒美。不过娘娘今日倒是牙尖嘴利,还有没有?继续说,没准本王一高兴,就说一句喜欢你,好如了你的愿。”

    大约药效发作,佳期x中一阵翻涌,赶忙推了推他的手,用力虽然不大,不过裴琅跟她吵了架,现在大概一点都不想碰她,冰凉的指尖只稍在她腕上一蹭,迅速移开了。

    佳期勉力撑起身,复又跪在榻边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。其实也吐不出什么东西,只是一阵阵发酸发疼,裴琅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,“坐起来好些。”

    她太yAnx突突血涌,几乎连抓住床沿的力气都没了,被他扯着手臂坐起来,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,拿袖子擦了嘴,伏身笑道:“我劝王爷自己也多惜命,成日在外头吆五喝六威风堂堂,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。他日王爷出了事,我可没本事cHa翅膀出去找解药,到时候这天下是谁的,还不好说呢。”

    她吐得声音粗嘎,并不好听,裴琅大约也嫌病中人讨厌,不yu久留,见她软趴趴地窝回了锦被里,便站起来理了理袍子,“那娘娘可要事与愿违了。本王记仇惯了,Si也要拉娘娘陪葬,不管这天下是谁的,左右都落不到你手里。h泉之下可没有俗务缠身,娘娘忘了的事,本王要娘娘一件件想起来。”

    月瘦如眉,星光历乱。

    陶湛在廊下等着,远远看见裴琅快步走来,一阵风似的刮过他身边,停也不停,连忙抬脚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裴琅走的是无人的小路,只有几盏g0ng灯摇摇晃晃地亮着,他一身泥土、凉雨和血迹混在衣袍上,被照得近乎狰狞。

    他方才找药时穷凶极恶,进g0ng连衣裳都来不及换,陶湛这才觉出不妥,忙脱了大氅替他披上。裴琅嗯了一声,伸手拢住了领口,“处理g净了?”

    陶湛道:“是。”走了两步,他替裴琅兜住马,“王爷,属下有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裴琅翻身上马,“本王知道。不当讲就不要讲。”